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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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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雙鳳做了一夜“噩夢”, 那邊兒戴涉戴監軍卻稱得上一夜不眠。

昨夜跟小魏王相談不歡,戴涉回到客房,悶悶不樂。

跟他同來的幾名隨行人員明白事情不協, 卻不敢貿然插嘴,只有一名從京內就跟過來的心腹姓李的,同戴涉進了內房。

虎嘯山莊是有些年頭的了,客房雖是現成的,但卻許久沒有人住,更兼年老失修,越發透出滄桑古舊。

先前李順已經叫人過來收拾整理過了,地上也加了炭爐, 但對於戴涉而言, 這簡直鄙陋的跟監牢差不多了。

他心情不甚好,再看室內,越發臉色陰沈。

心腹小李即刻會意, 陪笑道:“這兒實在寒酸的可以,少不得要委屈監軍一夜了。”

戴涉擡頭瞥過去,冷笑道:“這話說差了,貴人甘之若飴的地方,你有什麽資格嫌棄。”

小李一楞,放低了聲音道:“監軍確信了,是那位?”

戴涉僅僅冷哼了聲。

小李屏住呼吸, 過了會兒才又開口:“您的意思是,小王爺當真不肯回去?”

戴涉低下頭, 小李見他不言, 便不敢再多問, 只道:“對了, 我給大人準備熱水洗腳……”

小李出門把熱水端了進來,恍惚中才聽見戴涉說了句:“或者,從此不回也好。”

次日早上天不亮,隨從自外而來,敲響戴監軍的房門。

小李忙開了門,來人低語了幾句,裏頭便想起戴涉的聲音:“何事?”

沖著那人點點頭,小李趕忙到了裏間,對著正和衣而起的戴涉,滿臉驚疑地說道:“先前有人來說,這山莊內那個老馬夫,把貴人叫了起身,像是要出莊子去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戴涉一驚,他本來動作極慢,如今閃身下了床,“快給我更衣!”

小李早把衣袍取來給他披上,戴涉且穿且問:“說了是為何事?”

“正是為這個令人不解,”小李眉頭緊鎖,道:“看著,卻仿佛是要去牧馬,不過這、怎有可能?”

戴涉震驚地回頭:“這!這簡直……成何體統!”不等小李給自己系帶,他把人推開,自己急忙胡亂地系好了,邁步往外而去。

才出房門,一股寒風撲面而來,戴涉拉了拉身上的披風,擡頭看了看天色。

天有些許陰沈,多半又是要下雪,戴涉皺緊眉頭,不多時將到中廳,耳畔已經隱隱地聽見馬嘶的聲音。

正在此刻,卻見昨日見過的李順陪著言雙鳳自廊下走了來。

言雙鳳鬢邊綴著兩朵絹制並蒂橙黃虞美人,一身鵝黃緞子長衫,珍珠白百蝶穿花褶裙,杏眼丹唇,搖曳生姿,不知是花好還是人更好。

戴涉趕忙換上一副笑模樣:“鳳二姑娘,有禮了。”

言雙鳳也微微搭手行禮:“戴掌櫃起的早啊,我還想著該不該派人去請呢。”

戴涉笑了兩聲:“幹我們這行的,經常是披星戴月,餐風露宿的,自不是那些居家人一樣享受,對了,莊子裏的馬兒在叫,不知何故?”

言雙鳳笑吟吟地道:“這個啊,難怪您不知道,這是年前最後一次放馬,明兒就是除夕了。這天又不好,所以趕早出去讓它們撒撒歡,玩兒一會就回來了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戴涉連連點頭:“我正有意見識見識貴莊的馬兒,不知能否一見?”

言雙鳳道:“這有什麽,請隨我來。”

當下,言雙鳳跟李順兒帶路,戴涉跟隨在身側,竟不是往馬廄,而是往莊門外去。

戴涉心中焦急,他哪裏是想看馬,無非是想看看小魏王罷了,卻仍不露痕跡地道:“這一趟出去,又有風雪,恐怕是昨夜那位年紀略大的禦馬師?”

言雙鳳笑看了他一眼:“您猜中了,那正是我們莊子裏最有經驗的富貴爺爺。那些馬兒啊,最聽他的。”

戴涉含笑:“昨兒我一見那位老先生便知道非同凡響。果然如此。如今這樣老資歷的禦馬師是越來越少了,昨日我行經萬馬山莊,還聽他們說,莊子裏最欠缺的就是那種老到熟練的馬師。”

言雙鳳扭頭:“您去過萬馬山莊?”

戴涉一笑:“萬馬山莊名頭雖勁,但論起資歷底蘊,自然還是虎嘯山莊,從昨夜見到姑娘到現在,我想我確實並未來錯。”

言雙鳳見他談吐風雅,不管是客氣也好還是別的,總歸是很叫人熨帖,當下笑道:“您過譽了,我們也是今非昔比,只多謝誇獎就是。”

這會兒已經出了門,卻見屋外,果然有十幾二十匹的馬兒躍躍奔騰而出,其中有一匹最為顯眼,在冰天雪地之中,仿佛蛟龍騰躍,與眾不同。

但戴涉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馬上的那道矯健影子,他沒法兒形容心中的震驚。

而此時,言雙鳳卻也望著馬背上的人影,一身青色棉袍,口鼻處圍著灰巾,只有一雙清麗明銳的鳳眼在外頭,正是趙襄敏。

先前老富貴出去放馬的時候,乘風通常也會跟著往外跑,但乘風並不肯聽老富貴的話,跑著跑著,自個兒就沒影了。

它自己亂跑倒也罷了,有幾次甚至把莊子裏的馬兒都帶的不見了蹤影,起先,老富貴急得要暈死過去,還以為馬兒丟失,沒法兒交差了,正準備上吊,乘風依舊帶領著那幾匹馬回來了。

老富貴給嚇出了心病,所以跟言雙鳳商議過了,便叫趙襄敏同他們一起出去放馬,只為讓趙襄敏好生管束著乘風。

而趙襄敏的身子已然好多,雙腿也是無礙,言雙鳳也樂意讓他幫手做些事,至少老太爺那邊可以搪塞。

馬上的人逐漸遠去,奇怪的是,趙襄敏並未回頭看她。

言雙鳳有些悵惘地目送,心中想起的卻是昨夜的夢境。

如意不知道情形,還以為她是被夢魘住了,只有言雙鳳心知肚明,她確實是“夢”,只不過是有點兒過於春意盎然的夢。

越是細想,夢的種種清晰之處浮現心頭,令她臉紅心跳,卻又暗暗驚駭。

這些日子言雙鳳確實時不時地胡思亂想,昨夜又喝了點兒酒,難不成是因為這個,才做了這種荒唐之極的夢?

夢境中那個銀甲紅衣的少年,自是趙襄敏。

言雙鳳自詡從沒見過他身著兵甲的樣子……怎麽會夢見這般打扮?確實她挺喜歡當兵的,或者是因為聽趙襄敏說了他是斥候,故而生出幻覺?

可是,最讓言雙鳳茫然失笑的是,夢境中趙襄敏跟她之間的“相處”。

她竟然是被“欺壓”的那個,就算是不著邊際的春/夢,也太過離譜了。

言雙鳳覺著,就算是兩人把那夢境成真,那麽欺負人的那個,也得是她,事實上從把“吉祥”救回來直到現在,他們之間,從來都是她橫行霸道似的,這個,如意跟周婆子等可也是有目共睹。

還是如意無心的一句話提醒了言雙鳳,如意因怕她被夢嚇住,便安撫道:“娘子別在意那些,多半是年下太過忙碌了,才做了夢,而且我聽說,夢都是相反的……所以就算夢見了壞的東西,那其實是好的。”

言雙鳳琢磨那句“夢都是相反的”,仿佛得了解釋,心裏也稍稍地平覆。

對啊,確實是這個道理,正是因為平日裏她太過欺負趙襄敏了,所以在夢裏,兩個人的角色才會對調過來。

想通了這個,言雙鳳心想……或者,以後該對趙襄敏好一點兒,免得做夢的時候,被欺負的太狠。

言雙鳳望著趙襄敏策馬離開,臉上稍微多了一抹天然的紅。

戴涉在旁邊看著那明明該是身在九霄的人物,居然被貶去牧馬,他只覺著這山莊門外的寒氣,幾乎要封住他的七竅,讓他立斃當場。

還是言雙鳳先回過神:“戴掌櫃的,您覺著我們山莊的這些馬兒怎麽樣?”

戴涉幽幽地收回目光,如果言雙鳳懂他,就會看出他眸子裏的絕望跟無奈,可惜她並不懂。

戴監軍似笑非笑地說道:“果然,百聞不如一見。”

言雙鳳只當是在誇獎馬兒,便道:“倒也沒到那種地步,我看掌櫃您帶來的幾匹馬,也都個個不凡。”

戴涉嘆息道:“始終比不上鳳二姑娘……這兒,人傑地靈,不管是人是馬均都如此不同尋常。”

言雙鳳見他“真心”誇獎,便笑了數聲:“您是走南闖北,見慣好馬兒的,說的這樣,我可要當真了?門外的風大,請裏頭說話吧。”

戴涉心想:門外的寒風確實刺骨,只是那最該不沾風雪的人,卻被任意驅使,自己有什麽臉躲在屋檐下?

“無妨,鄙人也都習慣了,”他先是說了這句,又道:“倒是二姑娘怕是禁不住這些。”

言雙鳳把披風的領口緊了緊:“我到底也是這兒土生土長的,自是沒什麽。”

戴涉耐不住性子:“方才我看,隨著老馬師離開的共有四人,敢情都是莊子裏的禦馬師?”

“那倒不是……”言雙鳳先是隨口應了聲,又改口:“差不多吧。”

戴涉笑著追問:“不知何為差不多?”

言雙鳳道:“已是年關,有些原先在莊內的,已經回家去過年了,所以人手短缺,能用的自然都得上,並非人人都如富貴爺爺那樣經驗豐富。”

戴涉直到此刻才反應過來,忙向身邊的幾人一擺手,幾個隨從悄無聲息地退下了。

兩人已經進了門,向著內廳而行,戴涉道:“可我看那馬上的眾人 ,皆都是騎術精湛之輩,可見山莊確實臥虎藏龍。”

言雙鳳臉上掠過一絲笑容,正欲答話,就見老爺子被小平安扶著,顫巍巍從廊下走來。

眾人相見,於是進了廳內說話。

言老太爺對於戴監軍顯然印象頗佳,又因為好不容易來了個生人,老太爺拉著戴涉,問長問短。

戴涉面上應付著,實則心不在焉,恨不得離開莊子,飛奔趕上小魏王。

他實在想不通,以趙襄敏的性情,絕不可能甘心俯首做這種卑賤之事,但他偏偏做了。

戴涉當然清楚,假如這不是小魏王甘心情願的,那勢必沒有人可以強迫他。

親眼所見帶來的震驚,讓戴監軍一個上午,如坐針氈。

不到中午,外間果然開始飄雪,風也越發大了。

言雙鳳幾次看天,終於把小平安叫來:“去派人看看,怎麽富貴爺爺跟吉祥他們還不回來?”她知道老富貴是個經驗最足的,不至於耽擱時辰,但眼見風雪漸大,心中仍是不安。

言老太爺則道:“我看那個戴掌櫃的,談吐舉止,不太像是個生意人。”

“您老人家又說什麽?”言雙鳳想起老太爺曾懷疑趙襄敏是歹人之事,便笑道:“他難道也是山上的胡子?”

言老太爺皺眉,琢磨片刻道:“不是,我是說他不像是做生意的,倒有點兒像是……”

“什麽呀?”

“像是個當官兒的。”老太爺一錘定音。

言雙鳳嗤地笑了:“什麽當官兒的,哪個當官的大過年的往鄉野地裏跑。他都跟我說清楚了,他就是個走路販馬的。”

“就算是個販馬的,也必是個大大的豪客,人家既然走到咱們門上了,該盡盡地主之誼,何況他既然不是本地人,明兒又是年,不如且留一留。”言老太爺妥協,又勸。

言雙鳳卻有點兒不樂意了,道:“留他們在這兒過年?”

她先前之所以破格留宿,是打著將來有生意可談的主意,可戴涉這一行又是人又是馬兒,多一天就多一天的嚼用,她可沒那麽慷慨大方。

言老太爺道:“多一個人,多一條路,你不要只看眼下。”

無奈,言雙鳳嘴上答應著:“那也成,只是人家未必肯留,先前我聽他的口風,說是即刻就要走的呢。”

才離開老太爺房中,李順走來:“我才聽說,那位戴掌櫃的手下有幾個人,不知怎麽騎著馬出去了。”

言雙鳳笑問:“他莫非要告辭?”

李順搖頭:“這倒不像。”

“他要走倒好了,”言雙鳳嘀咕了句又道:“富貴爺爺他們有消息沒?該快回來了吧?”

李順也疑惑不解:“往常這個時候早回來了,今兒不知怎麽了。”

“回來了回來了!”外間,小平安飛快地從廳門外袍進來:“富、富貴爺爺回來了!”

言雙鳳大喜,趕忙出外打量,又叫如意去準備熱湯水。

她本來該在這兒等的,此刻竟按捺不住,便往後院馬廄方向去,不料還沒到,就見老富貴急匆匆地大步而來,叫道:“姑奶奶!”

言雙鳳腳步一頓,目光就瞥向他身後,可那裏並沒她想見之人。

“富貴爺爺,今兒怎麽晚了。”她只好耐著性子地站住腳,心想趙襄敏必然是在後院。

“別提了,”老富貴擰眉道:“我們遇到了萬馬山莊的人!”

言雙鳳一驚:“怎麽回事,他們難道為難你們了?咱們的馬兒都回來了?”

“咱們的馬兒倒是無礙,”老富貴憂心忡忡:“原來昨兒他們也出來放馬,只是沒來得及看天色,竟是跑丟了幾十匹好馬。”

言雙鳳大驚,趕緊問:“找到了嗎?”

老富貴道:“風雪這樣大,我看難……兇多吉少。”

倘若不下雪的話,多些人手分散去尋,對於經驗豐富的老騎手而言,終究有蛛絲馬跡可尋,但如此大風雪,看路都難,馬兒留下的蹤跡也會被風雪撫平。

何況在遠處就是山脈連綿,若是馬兒進了林子,又有猛獸出沒,就算不凍死,遇到野獸,那也是……無法可想。

言雙鳳的心怦怦跳,萬馬山莊有事兒,她才不放在心上呢,可是萬馬山莊的馬兒有事,那意思就不同了,她對馬匹有一種天生的喜愛,若是這麽多無辜馬兒遭劫,那可真是無法言說的痛心疾首。

她不由喃喃:“這、這可怎麽辦?叫咱們的人幫著去找找?”

老富貴見她一心都在馬身上,忍不住道:“還有一件事呢,吉祥……沒跟我回來。”

“什麽?”言雙鳳還沒反應過來:“他沒回來是什麽意思?”

可迅速地,她開始懂了,渾身汗毛倒豎,不等老富貴開口,言雙鳳顫聲問:“他、他走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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